(一) 智惠子學會騎腳踏車的經過

我第一次學騎腳踏車的時候,已經是國中了。那是因為住在隔我們家一條巷子的表姊家,有一輛腳踏車,說是他們不用了,可以給我們,於是,我們開始在大馬路上練起腳踏車來。

難得在家裡的爸爸,於是奮勇帶我去學腳踏車。
他跟在我的腳踏車後面,幫我扶著腳踏車,讓我有勇氣坐上去。
然後,他就在我後面,跟著我的腳踏車,來來回回跑,我一直以為我之所以能夠從路的這一頭,騎到路的另一頭,完全是因為爸爸在後面,幫我把腳踏車扶住的關係。
直到有一次回頭一看,爸爸竟然在遠遠的後方,並沒有扶住我的腳踏車,於是驚訝的「啊」一聲,我連人帶車,應聲倒地。可是,卻也從此不用爸爸扶腳踏車,一個人就在馬路上搖搖晃晃的練起車來了。
當然,這其中自己摔了好幾次,甚至還跟水果攤相撞,撞了一地的水果,我到現在還記得,水果攤老闆對我大吼:「不會騎,就不要騎到馬路上來!!」

不過,我畢竟把腳踏車學會了。

(二) 智惠子的小弟學騎腳踏車

智惠子學腳踏車時,即使耍賴要爸爸跟著跑,爸爸也沒不耐煩的罵人。因為智惠子是女生,所以,膽小是應該的,撒嬌一下也是應該的,甚至女生學不會,也是應該的,因為爸爸覺得,女生嘛!都是這樣的。

可是,智惠子的小弟跟智惠子一樣膽小,卻沒有膽小的權利。摔車後,不願意繼續學,爸爸會說:「男孩子要勇敢,連腳踏車都不會騎,太丟臉了吧!」
那麼爸爸可不可以在後面幫我扶呢?爸爸會說:「男孩子怎麼可以怕摔?怎麼可以怕受傷?太沒志氣了吧?」
於是,可憐的小弟這時候就忍不住哭出來了。
這時候,爸爸就更氣了:「沒出息,男孩子哭什麼?」

不過,幸好爸爸是個船員,在家裡呆的時間不多。
所以,小弟只要捱過爸爸在家的那幾天,就又可以放牛吃草一整年。
其實,說真的,以上這學騎腳踏車的經過,是我拼湊爸爸與小弟的相處狀況猜測的,至於到底小弟是怎麼學會騎腳踏車的,到現在還是謎。

(三) 智惠子的大弟學騎腳踏車

我這個大弟,學任何運動,似乎都不用人教,自己就會了。
不知道什麼時候,他學會溜四輪的滑輪。我學會溜滑輪,也是大弟教的。
又不知道什麼時候,他就是會騎腳踏車。
然後,不知道幾時,他竟然就會游泳了,我一直到兒子去上游泳班,我跟著在旁邊划水,才終於學會閉氣浮在水裡,再用醜醜的蛙式往前游。可是,我這個弟弟,竟然會蛙式、自由式、蝶式。

這些東西,他到底什麼時候學會的呢?我實在不懂,可是,也因為他凡事都是這麼的像個男孩子,所以,小弟跟他比起來,在爸爸口中,就是個沒志氣的男孩子了。

所以,我一直懷疑,大弟是爸爸心目中最棒的孩子。

(四) 智惠子的兒子學騎腳踏車

兒子學會騎腳踏車,是在國小一年級升二年級的暑假。
那個暑假,社區裡的孩子都比他小,都在上幼稚園,我女兒也還在上幼稚園。整個社區只剩他一個小孩,我又必須坐在電腦前面工作,他沒上安親班,暑假的活動,也不足以讓他整天忙,於是,他經常一個人到社區的中庭抓昆蟲,這是他很喜歡的活動。

有一天下午,他昆蟲抓膩了吧?我從樓上的窗戶看他,他竟牽了一輛社區裡某戶人家放在中庭的小型腳踏車,正搖搖擺擺的一個人學騎兩輪腳踏車。
他坐在那輛腳踏車上,必須傾斜著車身才踩得到地。
我看見他,很勇猛的踩著踏板,腳踏車一下子衝了出去。
他時而撞到一樓人家的鐵門,不然就是整輛車去撞中庭花圃的圍籬,或者是往那停放的腳踏車堆裡衝,弄得批哩趴啦、鏘啷匡啷的,使我一度很擔心,他不知道會不會把自己弄傷。

我很想衝下去,像爸爸教我騎車那樣扶著他的車,免得他受到過多的皮肉之痛。可是,他並沒有向我求援,我應該下去嗎?我猶豫著,耐住性子,坐回我的電腦前面。
大概每隔個十幾二十分鐘,我都要去窗戶邊觀望,我想,萬一他跌得頭破血流,我可以立刻衝下去帶他就醫。

然而,孩子自己會保護自己的,不會讓自己傷的過重。
而且,孩子學習的能力,超過我的想像。
大概一、二個小時後,我已經看到兒子騎著腳踏車,在中庭一圈又一圈的繞,不再摔車了。

一個下午,兒子就學會騎腳踏車了。

(五) 智惠子的女兒學騎腳踏車

看到哥哥學會騎腳踏車了,過了沒多久,社區裡又有一個小孩,也學會騎腳踏車了,然後,又過沒幾個月,有個更小的孩子,也學會了。於是,女兒終於也蠢蠢欲動了,向鄰居借了一輛矮矮的小腳踏車,是那種本來兩旁有兩個輔助輪,後來拆掉,變成兩輪的那種腳踏車。

女兒只敢兩隻腳踩著地,拖著腳踏車走,怎麼樣也不敢用力在踏板上踩下去。在許多小朋友眾目睽睽之下,她似乎覺得怎麼樣也學不下去了,於是,就放棄了。

這一放棄,大概又隔了一年。
在我的朋友家裡,一個跟她同年的男孩,在這幾天學會騎腳踏車了,很興奮的告訴我們,騎腳踏車真是簡單死了。也很慷慨的,願意把他的腳踏車借給我們家女兒學,於是,女兒就在朋友家社區裡的單車專用道上,努力的學騎腳踏車。

一開始,她要求我扶。但是,可能那個小男生在旁邊看的緣故,後來她也不再要求我扶了。只是膽小的女兒,還是不敢猛力踩踏板,總是右腳一踩,左腳想伸上來跟著踩的時候,就又忍不住踩回地上。

練了一個下午,這一次,因為時間太晚必須回家,只好終止練習。

這一次終止,又隔了一年。
女兒有一天告訴我:「我決定要學會騎腳踏車了,今年的生日禮物,可不可以買腳踏車給我?」
於是,我帶她去買了一輛腳踏車,但是,聲明是跟哥哥共用,等哥哥也買了腳踏車後,這輛才能專屬於她。

買了腳踏車的第二天,她就興沖沖的要去練車。
但是,練車時規定我要在後面幫她拉住車子。
好吧!我也照做。
當我發現,其實不用幫她扶車子,甚至我的手根本已經離開車子,她還是可以騎的不錯時,我建議她自己騎騎看,她卻眼淚直流說:「不行啦!我不可以啦!妳要幫我扶啦!」
我賭氣不幫她扶,她就一直跌倒給我看,還滿臉淚水。

自從那一天之後,女兒再也不提要練車了。

於是,歲月悠悠,又過了半年。
因為中秋節抽獎,抽到一輛大人騎的跑車型腳踏車,於是我們家有了第二輛腳踏車。
一個假日,我提議:「兒子,我們去元智大學騎腳踏車好嗎?」
兒子雖然會騎,但是,還不太敢在馬路上騎,我打算多讓他騎一騎,上了國中,就可以騎腳踏車上學了。
於是,兒子牽女兒那輛腳踏車,我牽那輛跑車,我們一行三人,走路去元智大學。

到了當地,兒子如魚得水。
假日的元智,寬寬的路上,沒有人、沒有車,偶爾會有幾輛腳踏車迎面而來,校園的路邊,兩旁是高高的樹,遮陽送風,騎起腳踏車來,真是舒服。
兒子一人騎一輛,我騎跑車載女兒,一圈一圈繞著校園。
女兒坐在跑車前面那條橫桿上,很不舒服,於是我說:「可惜妳不會騎,不然,妳自己騎,就會知道有多舒服了!那風吹過來,腳動著,車子又沒有聲音,真是很享受。」

女兒似乎被鼓動了,主動說要再練車。
當然,我又是全力配合,又應要求,跟著在後面跑,跑得我腰酸背痛,眼看她根本已經會了,還是不准我在旁邊看,這一次,我不敢賭氣了,我想,其實,我小時候也是很怕,只是我沒說出來而已,所以,寵她一下吧!順便讓我這缺少運動的筋骨,舒展一下囉!

雖然,女兒還是沒勇氣自己騎,但是,我不斷告訴她:「其實,說真的,好幾次我都是跟著跑,根本沒扶到,我覺得妳應該已經會了耶!」口中這麼說,但是,仍然照她的要求,在後面跑著。

不過,這些話似乎起了作用了,在元智這一天,並沒有學會騎腳踏車,隔天,她又要求我們帶她去附近的溜冰場練習。

這一次練習時,我也跟著跑了好幾趟。
最後跟著跑得那一趟,我故意放了手,發現她其實騎的很穩,我就故意跑著跑著,跑到她的車子前面,然後幫她鼓掌說:「妳看,是妳自己騎的耶!妳好棒喔!」
這時,我看到女兒笑開了。
接下來,她再也不需要我跟著跑了。
我看到她一臉嚴肅,很慎重的眼睛望著前方,似乎在進行某種儀式似的緊張,準備好兩隻腳、兩隻手,然後用力一踩,車子就滑了出去。一開始,扶手控制的搖搖擺擺,騎過幾趟之後,就不再抖動了,然後,她一邊騎一邊說:「我真的會了,我會騎腳踏車了。」

(六) 結語

我想說的是,每個人學習事物的能力、時間長短都不同。
像我們這一家子人,學腳踏車的經歷,就很不同。

所以,我想,如果發現自己家的小孩,不像自己預期的那麼勇敢,不要罵他「沒志氣」喔!那會傷了小孩小小的心靈,也不要說「怎麼那麼不勇敢」之類的批評。有些性情,是天生的,他自己也無可奈何啊!

如果,小孩沒有在你計畫中的「一星期學會騎腳踏車」,那也不用氣餒,他還沒學會,可能是時間還沒到,只要有耐心,總有一天等得到。

有時候,我會想,還好當初我的爸媽沒要求我一定要學會游泳,不然,我的成長過程中,一定會被罵到臭頭。因為我是那麼的怕水,我總是想像水裡面有很多怪物,只要我整個人泡進去,就會有怪物來把我抓走。我一直到年近中年,才終於敢把整個頭沒入水裡,才終於學會放鬆身體,讓身體漂浮在水面上。

每個人的時間都不同,有的人只要一個小時就搞定,有的人卻要花上一、二十年。
我常想,養小孩、教養小孩,實在是不能有任何計畫。做計畫有什麼用呢?我的時間,不等於孩子的時間,我認為該做的事情,小孩不見得需要。

因此,我越來越覺得,重要的不是我要小孩做什麼。重要的是,小孩想做什麼?而我可以給小孩哪些協助?至於時間表?算了吧!讓小孩自己去定自己的時間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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