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婆的鍋子

星期五，這一天，我開心的像個傻瓜。

上班的時候，同事們突然說：「你好有女人味喔！」

啊？女人味？

我這輩子不曾被人這樣說過，我只記得每個算命師都提醒我，要柔軟一點，要像女人一點，因為我的命太硬，太男孩子氣。甚至我有個會紫微斗數的朋友，第一次排出我的命盤時，竟然說：「你是不是拿錯生辰了？這比較像男生的命盤。」

我的媽媽也常常對我碎碎唸，要多打扮，要化妝，要穿的漂亮一點，才像個女生。不過，我依然一年到頭牛仔褲加運動鞋，一直到我變成歐巴桑了也一樣。不過，年紀大了，受不了牛仔布的不透風，也開始會穿裙子了。但是，我的裙子大部分都是我自己縫製的花裙，有點瘋女人的感覺。我大概只有冬天的三條厚布裙子，是在店裡買的。

今天，我剛好穿了其中一條厚裙子。

「你說我有女人味？我活到現在，第一次有人這樣對我說，為什麼？」

同事說：「因為你的表情、樣子，說話的語調，還有你今天穿裙子的樣子，就整個很女人味啊！」

哇！太開心了，我一直希望自己能夠有女人味一點，我終於成功了！！！

晚上，我與孩子們約好，要去西餐廳吃大餐。

由於我一個人賺錢養家，金錢上並不是很優渥。因此，我們總是能省則省，很少上館子，盡量都在家裡開伙，孩子們對此也很有共識。若真的非要在外面吃飯，花費最高也不超過一個人一百元，大部分都是一人一個便當解決。

最近，我有了一筆額外的收入，我想拿其中一小部分來跟孩子們吃一頓耶誕大餐。孩子們一聽，當然非常開心，不知道有多少年不曾很正式的在餐廳裡吃飯了。兒子打電話去西餐廳定位，卻沒想到聖誕節檔期24日與25日的位子全滿，到處都訂不到位子。

「我們一定要在聖誕節的時候吃嗎？我們也可以這個星期五去吃吧？」我問。

「好啊！那我們這個星期五去吃大餐，聖誕夜的時候，我們買一瓶水果酒來慶祝。」兒子說。

幾乎不需要討論，立刻達成協議。

於是，這個星期五，我們坐在西餐廳裡，享受著侍者為我們端來前菜、沙拉、主菜……..一道道都帶給我們很多驚喜。我們慢慢吃，慢慢聊，我注意到我的孩子，特別是我的兒子，似乎長大了。

侍者端來菜盤，或為他添水時，他會很優雅的對侍者說，「謝謝」。

他很珍惜的品味著每一口菜餚，並且露出讚賞的表情。

過去，他很介意別人的口水，所以，很不喜歡我們分享他的菜。可是，這一天，他很開心的跟我們分享他點的食物，也分享我們的食物，他似乎變得柔軟、隨和、好相處。以前那個滿身都是刺的孩子，已經消失了。

他看著餐廳侍者的舉止，充滿羨幕的說：「好希望以後可以來這家餐廳工作。」

這間餐廳的侍者，顯然經過很好的訓練，待客和善、體貼、有耐心。

兒子曾經對自己讀餐飲有過迷惘，覺得好像沒有自己想像中，對餐飲那麼有熱誠。可是，當我看到他那雙發光的眼睛，非常細心注意著侍者的舉動時，我就在想：這樣的態度，豈不就是充滿了熱誠嗎？會羨幕一家有制度的餐廳，羨幕訓練優良的侍者，羨幕優秀的廚師，這就是內在有一把火在燃燒了。

我把我的想法告訴兒子，兒子有點不確定的說：「是嗎？我也不知道。」

我看著像個男人一樣的兒子，我有滿溢的喜悅。

我、女兒、兒子，在將近兩個小時的用餐時間裡，不斷聊天，聊著孩子們學校的事情，聊著他們的夢想，聊著菜的美味，聊著彼此對一些事情不同的觀念。我好開心有這樣一次聚餐，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，也放在美味的食物上。我們幾乎把每一道菜都吃到乾乾淨淨，女兒說：「這樣才不會浪費食物。」

女兒注意到隔壁桌，有一家人。爸爸、媽媽、兩個十幾歲的男孩子，大約跟我的兒子女兒一樣大。四個人坐在一起，面無表情，好像彼此是陌生人一樣，無話可說，等菜的時間，似乎是很難耗的時間。兩個孩子表情，就像是很無奈被逼著來跟父母一起吃飯一樣，連兄弟之間也無話可說。他們的飲料一來，每個人草草喝了一口，就立刻離開了。

兩相對照，我好慶幸我使用的教育方式，沒有把孩子推離我身邊。孩子們遇到我，總有說不完的話，總要搶時間才能跟我把話說完。心裡要是有什麼事情，也會來找我，問問我的意見，尤其是女兒，一看到我，什麼傷心難過尷尬生氣的事情，都會和盤托出。

於是，我又開心起來了。

十年來為孩子們所做的努力，不斷被老師批評的我，到了今天，終於看到成果了。一隻刺蝟，把刺都收起來了。一個會跟人幹架的凶狠女兒，現在會理解別人的感受了。而我與孩子之間的關係，彼此獨立卻又親密。我們可以每天各自關在自己房間，做自己的事情，一整晚沒人說話。卻也可以想說話的時候，談到三更半夜欲罷不能。

吃了美食，開心的聊了一整晚之後，女兒說：「今天真是快樂的日子。」

是啊！不只我開心的像個傻子，兒子女兒也是。

抽到愚人牌的時候，第一個浮現在我腦海的句子就是：我開心的像個笨蛋，像個傻子。

不用去想未來如何，過去又怎樣遺憾。

享受當下，就是那一刻，兒子微笑的那一刻，以及與女兒一起在寒冷的夜裡挽著手走回家的美好時刻。

於是，未來，沒什麼好畏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