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婆的鍋子

最近常常從女兒口中，聽到許多對老師、對同學的憤恨不平，或者是清楚說出在學校感受到的壓力，對老師責罵的反感等等。

說話的口氣，叛逆的心態，清楚可見。
跟老師聯絡後，發現老師也對女兒近來的「囂張」行徑，非常憂心，老師憂心到什麼可能狀況都想到了，只是想不出怎麼幫助女兒。

我突然想起兒子最叛逆的起始點，也是在小三。

當時，我不明白兒子在想什麼，也不曾深入瞭解兒子真正的想法。我依照一般人的做法，教訓兒子，必須尊師重道，必須符合體制，不可以有任何挑釁的行為，要符合社會規範。

當然，這些要求都沒錯。只是我一點都不瞭解兒子心裡的感覺，當時，他對老師帶學生的態度、方法，老師的語言，感到很大的衝擊，不知道如何面對。老師不明白他內心的衝突，我也不明白。老師逼他遵從教室的規範，我也逼他要做個聽話的學生，結果他反而更叛逆。因為在老師不瞭解他，對他做出各種語言傷害的同時，身為媽媽的我，不是協助他度過難關，反而站在老師這一邊，對他落井下石。

後來，在我學會去聆聽孩子內心的聲音之後，我才聽到兒子委屈的說：「你都不知道老師是這樣對我，那時候你還幫老師欺負我，你根本沒幫我！」
我才知道，那時候，孩子有多孤立無援，孩子不再對我開口說話，不是因為孩子叛逆，而是孩子以為我也是敵人。

現在，我跟女兒談著學校的種種。

女兒比較幸運的是，這是一位會反省的老師，雖然，常常因為校務纏身煩惱而情緒不穩定，使孩子也受到一些池魚之殃。雖然有時候罵人的方式，會引來孩子的反感。但是，我仍然慶幸我遇到了一位可以溝通，具有人性的老師。

女兒更幸運的是，現在的媽媽不會用單一的觀念去看事情，也會仔細聆聽孩子說話，不會在意世俗的標準，會把目標放的更遠一點。會希望一點一滴的交談，在未來兩年，會讓女兒的生活漸漸快樂起來。畢竟，兒子的例子在前，曾經很嚴重的狀況，現在一一改善，看見兒子快樂的笑容，我就相信，即使眼前女兒被評的一文不值也沒關係，這種事情不會是一促即成的。

我在想，為什麼兩個人幾乎都是在同一個年紀，對周遭的事物產生反感呢？

是不是小三這個時刻，孩子正在蛻變成小大人，他漸漸不再是幼兒了，他不再接受單純的想法，也不會單純的被哄。她對周遭的事物，開始學會觀察、批評、判斷，開始有了自己的意見。他也不再願意接受權威了，以前，也許他會覺得老師說的每句話都是聖旨，現在他開始思考了，老師不再神聖，老師也列入他批判的範圍了。他也學會很多技巧，說話的技巧、欺負人的技巧、控訴的技巧、騙人的技巧……。他觀察到自己內心的複雜度，也觀察到社會的複雜度，一切不再單純。

當她發現，這個世界不再是童話世界，自己也絕對不是童話世界裡的女主角，那般單純美麗可愛的時候，這個衝擊是不是很大呢？

是不是他正面臨著身心的大地震呢？

這是我幾天思考了很久，加上與老師、女兒交談過後，經歷了一開始以為女兒變壞了，開始憂心忡忡，然後，與女兒連續幾天晚上夜談，瞭解了女兒的感受之後，我漸漸形成了上面的想法。

他似乎處在某種成長的關鍵點上，好像懂了很多事情，好像更會思考了，所以才會對很多事情都感到不平。可是，又有更多事情常常讓他搞不懂，或面對大人的問話時，回答不出來，也讓他倍感挫折。

這幾天女兒說的一句話，一直讓我印象深刻。
她說：「我覺得我笨笨的。」
我問：「為什麼？是因為功課不好嗎？」
她說：「不是，我覺得老師每次問我的問題，我都不知道怎麼回答，所以我覺得我笨笨的。」女兒敲敲自己的頭。
我問：「像是什麼問題？」
她說：「老師說，你們家不是很講道理的嗎？為什麼我一直告訴妳，妳都不聽？她這樣問我，我就不知道怎麼回答。」

我在心裡嘆了一口氣。
老師看過我的書，也許老師以為我的孩子都會是通情達理，溫順乖巧的孩子。
可惜，人絕對不是這麼簡單的動物。
我的孩子一樣會經歷叛逆期。
我的孩子就跟全天下的孩子一樣，都是在不斷的錯誤中學習成長，他們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是完美的。
而這個寫書的媽媽，也不是完美的，也照樣在跌跌撞撞中學會當個適任的媽媽。
所以，這個問題就算問我，我當場也回答不出來。

我只能告訴女兒：「不是妳笨，是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。如果是我，我也不太確定能不能回答得出來。」

我發現女兒心裡有很多很多問號，面對老師、學校、功課、同學、人際關係，她都似乎在重新做調整，調整的過程中，她還要對付自己內在發出的許多情緒。

我突然有點懷疑，難道現在的青春期提早報到了嗎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