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裡來了一隻貓,我們叫他茜茜。

 

第一天,女兒用她的背包把這隻貓裝了回家,是一隻大約一、二個月的小貓,已經張開眼睛,可以餵食較軟的食物,身形小小的米色加白色的花貓。

 

也許是因為這隻貓原本的生活型態,就是野貓的狀態,來到家裡時,敵意很深,攻擊力也很強。當我們伸手進去背包裡要把他抱出來時,他會張大嘴巴,露出尖牙,像一隻小老虎一樣做出「吼」的姿態。如果我們無視他的警告,繼續把手靠近他,他會發出像吐口水一樣的聲音,動作宛如要撲上來撕咬似的,我們會被他嚇得反射性的抽回手。

 

於是,那隻貓就這樣在背包裡度過了好幾個小時。

我們從來沒養過貓,不知道貓的習性,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會願意自動從背包裡走出來,也不知道要怎麼樣去除他的敵意。

 

女兒說,回來的路上,小貓一直叫,她就放她手機裡的冥想音樂給小貓聽,並且輕聲告訴他說:「以後我就是你的主人了,你要乖乖的喔。」沒多久,小貓就安靜地在背包裡睡著了。

 

因為女兒這麼說,我們就把CD音響放在背包附近,播放「喜悅之光」那天堂般的音樂。然而,小貓還是沒有因此放下敵意。我們擔心塑膠背包裡不透氣,怕不小心小貓就悶死,於是,我們把背包口打開,兒子負責抱貓,我跟女兒負責撐住背包口,趁小貓一個不注意,兒子快速把貓抱了出來,放進事先準備好的大紙箱裡。

 

沒想到小貓一個箭步跳出紙箱,一溜煙躲進電視櫃後方。

沒養過貓的我們,並不知道貓鑽縫的能耐,怕他被電線纏住,怕他被壓死。於是,我們搬櫃子準備把小貓抱出來,但是,小貓比我們厲害多了,我們翻箱倒櫃了半天,他還是可以找到更多隱密的地方躲藏。

 

我們只好把櫃子全部歸位,兒子上網找養貓的同學求救。

結論是,不要管貓,貓自己會出來。也就是說,貓是一種很獨立的動物,你無法要求他要做什麼,你只能等他自己願意出來,等他願意親近你,你無法像訓練狗那樣訓練貓。你唯一能做的是幫他準備好食物、水、貓沙,然後,由貓自己決定他什麼時候要做什麼。

 

於是,我們決定放棄「要照顧貓的想法」。

不再去抓那隻貓,反正抓到了也沒用,他照樣會到處跑,除非我們拿一個籠子來把他關起來,否則我們無法要求他乖乖躺在我們身邊。但是,我總覺得把一隻貓關起來,似乎有違他自由的天性,雖然我們真的快要被逼瘋,想拿出籠子來了。

 

我們做了兩個紙箱,一個裝貓沙,一個裝毛巾,準備給他睡覺用。為他準備一盤水,一盤貓飼料放在睡覺用紙箱前。

 

我們一邊看電視,一邊觀察那隻貓的狀態。

不知道過了多久,那隻貓終於從細縫中鑽了出來,站在電視下方,對著我們發出凶狠的喵叫聲。我們注意到他的毛都豎起來了,看來非常沒安全感,敵意也依然很深。

 

為了培養感情,我們不斷喊他,叫他各種名字,他的喵叫聲都很凶狠,只有喊他「茜茜」的時候,聲音比較溫柔,比較軟化。因此,我們決定從此以後喊他茜茜。第一天晚上,他一直沒有離開電視櫃,也一直對著我們凶狠的叫著。

 

我們只好把他留在客廳裡,確定每一個房間的門都關好,把他的活動範圍限制在客廳,以方便我們找他。

 

第二天,我跟女兒在家裡一整天,忍受小貓一整天的喵叫,小貓幾乎不停止的叫著,叫到我很擔心他會失聲。可是,我們也無法接近他,一接近他,就會出現老虎吼的姿勢。我們只好奉行「等他自己願意」的政策,什麼都不做,被動的等他卸除敵意。

 

到了中午,小貓終於從電視櫃往外走,來到貓沙附近,自己自動走進貓沙裡面,用腳堆了一堆貓沙後,自行在貓沙裡小便。此舉贏得我們一家人一致的讚許,他的活動範圍終於擴大,也證實貓自己會找到貓沙,自己會處理自己的排泄物,至少我們不用擔心小貓的排泄物了。

 

下午,女兒打開房間門的時候,小貓一溜煙跑進他房間,從此再也不出來。一直到晚上睡覺時,女兒不得已,就把貓沙搬進房間裡,關上門睡覺。但是,貓依然喵叫個不停,我實在很懷疑這樣怎麼睡得著。

 

大概小貓有小睡了一下,沒有聽到貓叫聲後,大家都睡著了。到了半夜,貓叫聲又劇烈的響起,我實在被吵的受不了,爬起來查看,發現女兒已經起來,房門打開,嘗試要讓小貓出去。

 

女兒說:「他竟然站在我的電腦上面,對著我一直叫,就在我耳朵旁邊,我根本沒辦法睡覺。」我們試著去抓他,小貓一被追趕,迅速衝向客廳。女兒大解放一樣,趕緊關上門,一頭栽上床,根本不管貓還在繼續叫,我這個無辜的媽媽還沒辦法睡覺。

 躲在架子底下的茜茜

小貓躲藏在架子底下,我拿起花精,對著架子上方噴灑,讓花精自然落在小貓身上。我希望這個花精,可以讓小貓安定下來,有一點安全感,知道自己是被愛的。灑完花精後,我經過小貓面前,小貓往後略退一步,轉頭看著我。我試著拿水到他面前,手已經非常接近他了,他沒有再往後退,也沒張嘴對我老虎吼。小貓非常專注的看著我,我靜靜退到給他睡覺用的紙盒那裡,拍著紙盒與毛巾,對他說:「茜茜,過來這裡,這是你的房間喔!來這裡睡覺。」他只是看著我,沒有行動。

 

我決定放手,我經過小貓面前,小貓只是靜靜看著我。

我進房間,關上門,躺上床。

聽到小貓似乎來到女兒房間門口,用力的叫著,叫到我實在快要發瘋,完全無法睡覺。我跟女兒的房間,只隔著走廊,他在女兒房間門口叫,就等於在我房間門口叫,我睡覺時的頭就靠著門,相對就等於是在我的耳朵旁邊叫,非常痛苦。

 

我想起大天使之中,有一位是照顧動物的天使,我忘了那位天使的名字,只好這樣祈請:「親愛的大天使們,所有照顧動物的天使,請你們來照顧這隻小貓,用你們的光包圍他,讓他知道這裡是安全的,他是被愛的,請讓他對這個環境擁有信任。最重要的一點是,請你們讓他不要再叫了,至少在天亮前,不要叫了,讓我可以好好睡一下。」

 

祈請完,小貓安靜了一下,我以為天使真的有效了,可是,沒幾分鐘,小貓又喵喵的叫了起來。我生氣的對天使們說:「嘿!你們不是很厲害嗎?連奇怪的病都能醫治,現在,要是你連一隻貓都無法安撫下來,叫我怎麼相信你們?只要你們可以讓他不再叫了,我就相信你們真的存在。」好吧!我承認,我平常真的對天使的存在與否,半信半疑。

 

小貓時而安靜,時而叫一下,但是,聲音有漸行漸遠的感覺,應該已經離開我們房間門口了。但是,還是間歇性的叫著,我心裡跟天使抱怨:「你們不能讓他立刻不叫嗎?」我心裡有個聲音說:「我們可以讓他不叫,但是,需要一點點時間,就像要他從門口走到他的毛巾盒裡,也需要走路的時間一樣。所以,要等一下,給他一點時間。」

 

然後,不知道過了幾分鐘,突然,這個世界安靜下來了,貓不再叫了。

我似睡非睡,直到聽到兒子的鬧鐘響,兒子走出房間準備去上學的聲音,以及小貓看到兒子時,小叫了幾聲。我聽到兒子出門關門的聲音,小貓又繼續安靜了下來。

 

等我起床,走出房門,我看到的那一幕情景,真的覺得很像奇蹟。

那隻小貓,我們的茜茜,竟然端端正正的坐在為他準備好的睡覺盒子裡,毛巾依然整齊鋪著。他看著我,小聲的喵了兩聲,又繼續端坐著看著我,不跑,不跳,不逃了。幾乎持續叫了24小時的小貓,真的安靜到天亮,直到我們出門,都只有打招呼似的小叫兩聲,真的很神奇。

 

我跟女兒出門前,我對他喊:「我們要出門了。」

小貓沒有任何回應。

希望第三個晚上,他不會再叫了,希望我們可以好好睡一覺,我覺得我的腦袋裡,充滿了貓叫聲。

 

馴養一隻貓,沒有想像中容易。女兒帶回一隻貓之前,他腦袋裡想到的是貓的可愛,依偎在人身上的美好,有貓陪伴的溫馨。可是,從來沒有想到過要讓一隻貓接受人,需要經歷多少天的磨合期,以及多少個被貓吵到無法睡覺的夜晚。未來,一隻貓會發生的各式各樣事情,到底對於一隻貓的生命,還要付出多少,還要犧牲自己原來多少的生活,我們一點都不知道。我的內心裡,其實有一點點想要女兒把貓送回去的渴望,畢竟這本來就不是我計劃要做的事情。但是,我想,我必須教育女兒,當他動念要養一個生命時,就要為這個生命負責到底。不管是現在養小貓,或是未來養小孩,他都必須知道,負責到底的意義。

 

雖然被小貓吵的睡眠不足,整個腦袋神經質的只剩下貓叫聲,但是,看到那張小臉,那端坐的姿勢,還是忍不住覺得好可愛,打從心底為這隻貓心疼。如果,他的視點夠高,他可以看見我們對他並沒有敵意,我們正準備好要來愛他,如果他知道這一切,那麼他就不需要一整天緊張、準備攻擊、整天喵叫宣示自己的強悍,他什麼都不需要做,他只要進來放鬆的享受自由、食物、溫暖、我們的愛,那麼他會輕鬆多少呢?他會少受多少苦呢?

 

但是,他的視點是貓的高度,以貓的天性去探測他周圍的環境與人物。他需要以一隻貓的時間與方式來適應這一切,我們只能默默的守護與等待。

 

這不禁讓我聯想到我們與上帝的關係。

 

上帝是不是也是這樣默默守護與等待我們呢?如果我們放棄那些愚蠢的想法與行為,我們早就可以輕鬆快樂的過日子了,也不會搞到世界即將毀滅的地步,可是,我們卻沒辦法用上帝那個視點來看世界,於是,我們不斷讓自己受苦,上帝只能等我們按照自己的時間與方式去經驗一切,等我們自己願意放鬆自己。我們本來就是安全的、美好的、充足的、豐盛的,我們所需要的一切,本來就準備好等我們享用,可是,我們太擔心太害怕太緊張,不斷掙扎,以為我們需要很努力,結果弄得人仰馬翻,最後才發現,食物、水、庇護所,沒有一項有缺乏,我們根本什麼都不用做,只要享受這一切就好了。

 

因為企圖馴養一隻貓,使我突然好像瞥見了上帝觀看我們的心情,充滿了心疼與惋惜,卻又不得不放手讓我們自己去經驗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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