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婆的鍋子

這幾天，我一直在想：我真的不喜歡獨自一個人嗎？

過年這幾天，我有兩天是完全單獨一個人生活。在即將開始這兩天的生活之前，我嘴巴上是有一點點抱怨，好像別人不該把我丟下來，別人應該為我有沒有人陪伴負責任。或是應該說是，我心裡有一把尺，那把尺上面寫的刻度，是大多數人認定的看法。比如說，過年就應該熱鬧，就應該有很多人，就應該一家團聚，就應該別人來串我的門，我去串別人的門。如果一個人單獨在家裡，就是很悲慘的事情。我似乎就是用這樣一把尺來量我自己，然後，給自己一個結論：你是悲慘的。因為有了這個結論，嘴巴上自然就會抱怨了。

然而，我真的不喜歡這樣的時光嗎？

我一直感到在人多的地方，我會疲倦，會不知所措，會無所是從。即使那個地方是我家人所在的地方，即使是像除夕這樣一家團員的地方，我還是會感到累。一回到家，我才會鬆一口氣，在我自己的房子裡，沒有說話聲，沒有電視聲，只有我翻著書頁的聲音，我才終於有休息的感覺。

親戚來串門，請客，吃飯，洗碗，聊聊大家的近況，說說一年來的恩怨情仇。當下的片刻，我問我自己：我喜歡這樣的時刻嗎？我想，我很享受當下這段閒聊的時刻，我喜歡長輩們把我拉到一邊，問問我是否辛苦那種關懷的口氣，也喜歡聽他們抱怨或稱讚自己的兒孫。這些都讓我感受到，我們真的是家人，即使是旁系的血緣，都讓人感到親愛。我喜歡這種親愛的感覺。

這種熱鬧的氣氛與我單獨一個人的時刻，若放在天平上比較，我喜歡哪一個？我一邊跟大家聊著，一邊在心裡秤著，若真要秤個高下，我會比較喜歡獨自一個人，那會讓我的心有休息的感覺。但是，並不表示我不需要同伴，不需要朋友，不需要家人，我都需要，也享受著跟大家在一起的時刻，只是我需要比較多的獨處，如此而已。

想到這裡，我就明白了，給我兩天單獨一個人生活，是我私下很盼望的一件事情。因為我有很多書要看，很需要安靜的時間看完這些書，需要很多很多安靜的時刻，這對我很重要。而我卻得了便宜還賣乖，一邊私下慶幸有獨處的時間，一邊卻又抱怨家人把我丟下來。

人，就是這樣奇怪。

當我看到權杖七這張牌時，我就想到我的樣子。

一個人，站在坎坷不平的稜線上。

一個人，慌慌張張，連鞋子都兩腳穿不一樣。

一個人，跟許許多多社會的看法戰鬥，沒辦法決定是否貫徹自己的生活方式。

一個人，不知道能不能堅持下去。

一個人，努力想站穩腳步。

一個人，想開出一條路來。

然而，這一個人的處境，是我自己求來的。

我需要這樣的時間，讓自己休息，讓自己釐清，以便讓自己再度投入熱鬧的生命之中。只是現在的我，很多事情必須自己面對，面對外在的世界，也面對我內在的世界。當我清理完畢，我將不再需要戰鬥，我將會享受生命中的每一刻，無論那一刻是歡喜或悲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