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婆的鍋子

一部沒有刻意要描寫動人情感的電影，一部只是記錄著如何找到轉世小活佛的電影，我卻莫名其妙的一直流眼淚。還好是在電影院裡看，黑漆漆沒有人知道我在流淚，也就不會有人一直問我為什麼。就算問我，我也一時間說不出個所以然來。

女兒跟我一起去看這部片子，我本來擔心這個主題以及紀錄片的型態，會讓小孩子覺得過於嚴肅與無趣。電影播映完畢，燈光亮起，我問女兒：「你覺得好看嗎？」我一邊問，一邊注意著我的淚痕是不是已經乾了。女兒非常開心，眼裡又閃出了美麗的星星說：「好看。」

看完電影，已經下午兩點多。

我們去補吃午餐，一邊吃，一邊討論著情節。

最怕死，最怕葬禮的女兒，並沒有談到火葬現場有多可怕。卻跟我一起驚異於上師的骨灰裡，真的有那麼多的舍利子，原來舍利子長那個樣子，原來撿舍利子是這樣子撿的。

女兒邊吃邊說著：「我覺得他們對小孩很尊重。」

吃飯的時候，我沒有太在意這句話，只是含糊的回應：「是啊！你很喜歡他們對待小孩的態度喔！」後來，回到家，隔了一天，我問她，這部電影最讓她感動的部分是什麼。女兒說：「是大弟子顛津梭巴對待找到的小活佛的態度，他尊重那個孩子，就好像那個孩子是個很偉大的人，但是，卻又以對待小孩的姿態，陪伴那個孩子，不會要求那個孩子像個大人。」

我問女兒：「你是不是覺得顛津梭巴似乎看到了這個孩子的內在，或是說穿越過這個孩子，他看到了孩子後面那個偉大的靈魂？而能夠有一個人，這樣看見另一個人的靈魂，是一件很棒的事？」

女兒很興奮的說：「對，就是這個意思。」

女兒會這麼觸動，我想，也是因為她的生活經驗中，除了媽媽以及媽媽的朋友之外，走出了這個小小世界之後，外面世界對待孩子的方式，從來不認為孩子是一個個體，是一個偉大的存在。外面世界的人與人之間，彼此是不夠尊重的，她在顛津梭巴身上看到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尊重與敬重。

我跟女兒談到一件事情，小活佛的背後，是那位偉大上師的靈魂。那麼我們呢？我們周圍的人呢？難道我們每一個人的靈魂都不偉大嗎？我們能不能越過一人的肉體，去看見那個純淨而偉大的靈魂？他們每一個人，不都是下定了決心，來到這個世界上，扮演他們的腳色嗎？那麼我們應該怎麼面對他們？如果我們看見了他們背後的偉大靈魂，那麼無論是敵人或朋友，我們都要敬重他們。是敵人，我們就奮力迎戰，是朋友，我們就努力相愛。

我們還討論到，片子放映到一半，顛津梭巴整個人都變帥了起來。一開始只是個普通男子，普通的出家人，甚至是一個傷心過度的男子。但是，當他肩負起使命，表現出對世界的愛，對上師的愛時，整個人可愛到一個不行。他注視孩子時的溫柔眼神，也令人動容。

「當一個人的內在開始發光的時候，竟然可以變得這麼帥。」我說。

「對啊！他長的其實也沒有很好看，可是，就是覺得他好帥好帥。」女兒說。

「所以囉，人幹麻要整形呢？重要的是你的內在品質，你的靈魂品質，當內在很美很美的時候，每個看到你的人，都會覺得你很美。」我說。

「我知道我很美啊！」女兒很不要臉的吹捧自己。

「哈！」我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頭問：「那麼以後你能不能找到一個內在很帥很帥的男朋友呢？你有沒有能力去看見一個人的內在靈魂而不去看他的外表呢？」

女兒說：「我現在已經在訓練自己了啊！」

「你是說你現在很努力在看那些有點困難的書、有點困難的電影？」

「對啊！」女兒很天真而快樂的回答。

我說到我覺得很感動的地方，就是當顛津梭巴走進上師的隱修地，似乎就走進了上師的愛裡，隱隱感覺到情緒開始波動。而我最感動的地方是，看見他俯伏跪拜的模樣。怎麼會有一個人，對另一個人如此臣服？沒有任何批判、比較、分別之心？無論這位上師多麼完美，難道找不到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嗎？

我跟女兒談著：「你看，我們遇見過很多老師，無論是成長班的老師，或是天使老師，或是學校的老師。不管我們身邊這些老師，給了我們多大的幫助，我們還是偶爾忍不住要批評一下，老師怎麼這樣，老師怎麼那樣。可是，我在顛津梭巴身上看到的，卻是完全的臣服，完全的愛。我覺得可以這樣完全臣服，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。」顛津梭巴身上，有我最缺乏的信任與開放。那種無條件的愛、接納、開放、臣服，是我最羨慕的人際關係品質。我想，這應該就是為什麼當我看到顛津梭巴在跪拜他的上師時，我的淚線會那麼脆弱。整部片子裡，我哭的最慘的時候，竟然只是那幾幕跪拜的畫面。

這部片子滿足了我與女兒對於尋找小活佛整個過程的好奇心，但是，讓我們印象深刻的，不是那些測試過程，或是占卜與夢境。

而是。

我們看到了偉大而美好的靈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