有一天,在做復健時,復健師對我說的一句話,引起我「更深的思考」。

 

他說:「其實,我認為你可以做出更大的角度。但是,你的抗拒很強烈,在我開始壓之前,你已經預期會痛,於是,就會抵抗我的力量,就會達不到效果。」

 

是嗎?

 

復健師這麼說的時候,我第一個浮上來的就是這個問句:是嗎?

因為我確實在復健師開始施力的時候,就開始感到痛。當復健師繼續施壓的時候,我就感到我的關節似乎卡住,再也無法跟著那個力道往下走,然後,劇烈的疼痛會引起我想要用力擋住那個壓力。我以為這是自然反應,並不是我在抗拒,或有任何預期心理。

 

復健師要我自己嘗試,用力做出復健師希望我做到的角度。

我稍稍用力,感到疼痛正逐漸佔據我的肩膀。

復健師鼓勵我:「再用力一點。」他用手輕輕幫助我。

 

我繼續用力一點,再繼續用力,再繼續……..就在我覺得我再也沒辦法用力時,復健師突然一個施力,把我整個上臂壓到底,做到了我從來都做不到的角度。當然,一開始劇痛襲來,我簡直整張臉都扭曲了。可是,隨著一秒鐘兩秒鐘……時間緩緩走過,我的痛漸漸恢復到可以忍受的程度。

 

當然,從治療床上起來的時候,我有一種手幾乎已經斷掉的感覺,好像一開口說話就會哭出來那麼痛。但是,也清楚知道,這一次治療又把我可以伸展的角度拉大了一點點。因為我可以輕易拉到鐵床的頂端了,雖然拉到時,肩膀還是感到劇痛,但是,至少比我之前連拉都拉不到要進步多了。

 

我想,如果我繼續抵擋復健師的力道,那麼我的進步就會非常小。如果我放鬆自己,去承受那些痛,也許我真的可以很快速復原。因為,事實證明只要我沒有抵抗,那麼我確實可以做到復健師期望我做到的角度,即使是在劇痛中。

 

抵抗,我發現原來我真的在抵抗。

我常常在心裡碎念著,不能用更舒服的方式治療嗎?會不會是醫學不夠了解人體的結構,找不到更好的方法,才會用這種蠻力硬喬呢?

於是,我抵抗著復健師的專業,我用力擋回那個力量,以便調整出「我認為最適合的痛與力道」。即使我知道復健師對我所做的,對我有很大幫助,我還是很抗拒復健師加諸在我身上的劇痛。我就是不想那麼痛,還催眠自己說,應該不需要那麼痛就可以治好。這個復健師一定有他的盲點,我要來補足這個盲點,因為只有我自己最了解我自己的身體。但是,我忘了,我並不了解復健這一個專業。

 

這次的復健經驗,讓我聯想到的是我面對靈性世界的態度。

我讀了很多書,也試著去經驗。

但是,我繼續用我的頭腦在「抵抗」,我無法放鬆去體驗,我一直處於緊張的狀態,緊張的檢視我每一次經驗的感受,評估對錯好壞,然後決定下一次要不要再經歷什麼。

 

然而,這樣做的時候,會很費力、很浪費精神,而且得不到什麼效果,也無法真的體驗到什麼。

也許,最好的方式是,把自己丟在治療床上,完全放鬆,不要做出任何抵抗。當然,這說起來容易,做起來很難。因為會痛,就有反射的抵抗。

 

還好在靈性經驗中,沒有這樣的痛,只要回到零的狀態,放鬆自己,腦袋裡別放進任何碎碎念,丟掉所有預期心理,放掉所有的觀念,就是一個完全空的自己,然後去經歷,是不是比躺在治療床上忍耐不要打復健師容易的多呢?

 

我感覺這很像是一種屈服的過程。

 

原本我用我的左腦很強勢的掌控我的生活,一切要合邏輯,一切要我想來合情合理。可是,現在我發現有一個更廣大的世界,存在於我的左腦無法察覺的地方。於是,我必須一點一點的請左腦放手,並且承認有一個必須靠直覺、歸零的心去接觸的世界。而那個世界,必須放下身段去經歷,去把自己整個人丟進去體驗,就好像丟進一個泳池裡面學游泳一樣,在岸邊無論看多少游泳技法的書或看別人游多少遍,都無法了解在水裡手划過水面或身體漂浮在水上的感覺。

 

我讓自己慢慢的、一點一點的進入那水裡。

我漸漸對不可見的世界,產生了敬意。基督教對我的訓示,不可崇拜偶像,唯一真神,這些話語漸漸退去。我漸漸可以看見自己,在佛寺裡對著佛像頂裡膜拜,我膜拜的不是木頭的佛像,而是那佛像之後的靈性存在。

 

我漸漸可以看見,原本僵硬挺直,帶著倨傲而立的我,似乎漸漸願意彎下自己的腰,願意抬頭看看更高的存在。那個世界早已越過了物質世界的偶像崇拜,連偶像崇拜都不存在了,那個世界裡,這些都不算什麼了。

 

這次的了解,很難用語言說明白。

我只知道我必須俯伏在那裡,像個空的碗,放鬆的、無為的、什麼都不想、也不預期什麼的,等待著落進我碗裡的東西。

 

要成為一個空的碗,就要學會屈服,放掉緊握的那些東西。

放掉緊握的拳頭,緊握的力量,緊握的思想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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