巫婆的鍋子

從很早以前，我就把昨天這個星期天預定下來了，我要打掃我的廚房。

瓦斯爐上累積厚厚一層油漬，是每天下班回來煮完飯，吃完晚餐，就懶得清理而長期累積的結果。四周的牆壁，也被油煙燻出一點一點黃色的斑點。流理台的桌面堆了一些平常拿出來用，卻順手亂丟的瓶瓶罐罐。我打算先清理這一片工作檯。

這個工作很容易，只要魔術靈一噴，等個幾分鐘後，輕輕刷幾下，抹布擦乾淨，就可以解決。然後再把瓶瓶罐罐該丟的丟，該歸位的歸位，這個部份很容易。

最難的是瓦斯爐下那個櫃子裡的盤子。

我不知道我剛搬進來的時候，是出於什麼樣的邏輯，才把這些餐盤都堆在瓦斯爐下的櫃子。瓦斯爐下的空間放了煮湯的鍋子，堆了很多盤子加上碗公，連我自己要收碗盤時，都不知道該怎麼分類存放。因此，孩子們洗好碗，就會亂堆成一團，導致常常一打開櫃子的門，會有一堆碗盤掉出來。家裡的碗盤除了洗碗手滑打破的之外，開門掉出來破掉的佔大多數。
不只是有存放困難的問題，另一個更大的問題是：瓦斯爐的正下方，常常會滴落很多油漬，把洗好的碗盤弄髒。

一開始，我沒有弄清楚問題的所在。

常常看著髒碗盤，對著兒子女兒碎碎念：「你們怎麼碗盤都不洗乾淨？這樣怎麼用？做事情要做好，不能只做，卻沒做好………………」反正，就是唸到好像這堆碗盤就代表了孩子們有了人格上的極大缺陷一樣。
脾氣更大的時候，就是在打開櫃子門，竟有一堆碗盤掉出來，還破了好幾個的時候，碎碎念的口氣就帶著點凶狠，甚至有一種你們這些小孩就是這樣做事情顧前不顧後，一副未來進了社會，絕對會把事情搞砸，一定會被開除的鐵口直斷。

我在碎碎念的時候，兒子的臉上有一些被誤會的委曲，一開始不太敢反駁，可能是他自己也不太確定是不是自己沒洗乾淨。後來，他似乎做過幾次驗證，最近我又忍不住碎碎念的時候，他就會很正義的說：「那是瓦斯爐掉下來的，你看都不是菜的油，是咖啡色的那種髒髒的東西。」後來我自己也觀察了幾次，甚至為了求證，自己去洗了幾次碗，結果發現明明洗得很乾淨的盤子，到下一次煮菜要拿出來用時，就又是髒的了。

於是，我明白了，關於碗盤沒洗乾淨這件事情，是我誤會了孩子們了。
他們並不是不洗乾淨，而是碗盤擺放的位置，會受到汙染。
緊接著，另一個問題閃過我的腦海：會不會碗盤沒辦法擺放整齊，也是一場誤會？會不會並不是他們不想擺放整齊，而是沒辦法擺放整齊？
因為從很多年前，家裡的碗盤就一直是孩子們在洗，孩子們在擺放，我其實不太了解困難點。

我自己又對這一點，做了幾次實驗。
當然，是找幾次自己親自下海洗碗，然後拿著一大堆的碗盤，卻發現有點無所適從，不知道該怎麼擺放，才能全部擺進去，然後又可以整齊。結果，我放的方式也沒有比孩子們好多少，照樣是很雜亂，拿取的時候，很可能會導致別的碗公掉下來。

因此，在我定好的這一天：廚房掃除日，我清了一個廚房的吊櫃，把原本存放在吊櫃裡，長時間不用的保鮮盒全部重新清洗，把長時間放在廚房染到的油，全部洗乾淨擦乾後，大盒套小盒全部放到客廳的另一個空櫃子裡。空出來的吊櫃，我用幾個碗盤架隔好，總共可以分門別類做出十個格子，每一個格子只放置一種類型的碗盤。存取就變得很方便。

我把孩子們叫來，指著我重新規劃好的碗盤：「你們看，我已經把碗盤都分類好了，以後洗好都要同類的放在一起喔！」

女兒兒子都看了一眼，點了點頭，也沒說話就走了。
下午女兒在洗碗時，我就有點忐忑了，不知道她能不能很有系統的放好？還是繼續不管分類，不管架子，直接塞進去，然後等我要使用時，打開頭上的吊櫃，就會批哩趴啦的掉出一堆碗盤，把我打個頭破血流？

等女兒一洗好碗，回房間去後，我就趕緊跑去廚房。
水槽裡面沒有碗了，流理台上也沒有盤子，看來全部都塞進去了。
接下來最緊張的一刻，就是打開櫃子門的那一刻了。
我到底會不會頭破血流呢？
櫃子門打開的那一霎那，真是感動啊！閃閃發亮的盤子，整整齊齊的擺放在我分類好的格子裡。

這下子真相大白了。

以前我一直懷疑他們碗洗不乾淨，是不是什麼感統不好，手腕沒力氣，結果沒辦法把汙垢用力刷洗乾淨。
其實，不是，只要碗盤擺放在瓦斯爐下的櫃子裡，碗盤就沒有乾淨的一天。
我本來也一直懷疑他們是不是腦袋裡哪根神經沒長好，所以他們沒辦法意識到兩個形狀不同的碗盤堆疊在一起，會很容傾倒這種事情。現在才知道，只要碗盤存放在那個奇怪的窄小空間，不管是再高強的人，最後都可能放棄好好排放碗盤，選擇直接塞進去了事。

那一堆碎碎念、那一堆凶狠的撂下狠話、或是莫名奇妙的對小孩的前途感到沮喪，都顯得很可笑了。

當我沒弄清楚事情的本質，沒找到問題的癥結時，再怎麼碎碎念或是怒罵，都無法解決問題，只會一個問題帶出另一個問題。一開始只是碗沒洗乾淨或是弄破碗盤的問題，因為碎碎念、罵人與誤會，結果又引發親子關係危機，然後，搞不好最後又引起其他事件的溝通不良………..。這麼一想，才覺得很多孩子離家出走，不只有近因，一定也有長期與父母之間累積的誤會與不滿。

這個廚房清潔日真好，挖出了碗盤的真相。
下個星期日，要訂成什麼日好呢？